"选定能让你坐下来整整 17 年的事情。"

肉鸽类（Roguelike）游戏常常很少获取叙事奖项。在浩大玩家的体验中，肉鸽游戏 "拼图"式的设计逻辑让它在叙事上很难与传统叙事游戏抗衡。而玩家不时在这类游戏中要的亦然机制爽感，不是叙事共识，这平直影响到开发者的资源分拨。

前段期间，咱们在 GDC（游戏开发者大会）的 IGF（零丁游戏节）名单里看到了细致 1.0 版块《卡德穴洞》（Caves of Qud）的名字，其 ASCII（文本字符创建图像）作风的空洞画面一下子将全球拉回经典《Rogue》的 1980 年代。它以迥殊叙事奖踏进于六款小众零丁游戏中间。

但它又似乎是最特殊的一个：这款游戏资格了十七年的漫长开发期，造成了踏实的玩家社群，而且目睹了肉鸽游戏从 Lo-fi 到 3D 的迭代，最终呈现出 2024 年年底的 1.0 版块。

开发者领先遐想的《卡德穴洞》发布日历为 1998 年

这款总被拿来和《矮东谈主要隘》比较较的科幻肉鸽，不错说是一部分东谈主心目中当之无愧的 " 十年度最好游戏 "（Game of the Decade）。那么，《卡德穴洞》何如让玩家在 ASCII 作风游戏里领有科幻大作的叙事体验？

1. 黑马与黑箱

" 这是咱们在 1983 年联想的畴昔游戏的形势。" 负责时期开发的布莱恩 · 巴克卢和杰森 · 格林布拉特提到，《卡德穴洞》想要用当代的氛围去重塑来自以前的体验。那是一个"类型"（Genre）被创造的年代，属于 Apple 2C，TRS-80 和 Atari 2600，也属于《光辉之池》、《巫术》和新波涛科幻演义。你无法用维基百科了解游戏攻略，也莫得太多用户数据不错收罗。

《卡德穴洞》交融《矮东谈主要隘》出色的环境阻扰机制与《上古卷轴》的 RPG 元素，一初始只是两位开发者的"谛视工程"，莫得注入任何无餍。

在阿谁年代，科幻肉鸽险些如故全新的题材。十七年间，游戏宇宙天翻地覆，布莱恩和杰森面对着一个中枢问题：何如让《卡德穴洞》一直保持与当下的宇宙联系？

布莱恩和杰森在时期和叙事迭代上为此作念了一年又一年的纳闷，这些纳闷在客岁的采访中才在东谈主们的趣味下被逐一线路，他们的"援助畴昔宗旨"成为掀开了盖子的黑箱谈资。

" 咱们只是选定了能让咱们坐下来的事情，" 他们说，" 但吊诡的是，如果咱们一初始知谈这个东西要破耗的期间、元气心灵的体量，咱们大约率不会坐下来初始职责。而且在当今看来，作念一款这么的游戏会显得很奇怪。"

其实他们一直是独行侠，近几年才初始和游戏开发社区有了世俗搏斗。但等于这两个独行侠，莫得投身其他作品，也莫得转战 3D，而是恒常地踏实地打磨着《卡德穴洞》，创作出了一个长久弥新的宇宙，将更多的东谈主纠合在一皆。

2015 年，《卡德穴洞》抢先体验版上线 Steam，首日就越过了 Freehold Games（由布莱恩和杰森创立）的前作《斯普洛吉树林》（Sproggiwood）的总销量，成为布莱恩和杰森最大的无意之喜，开启了下一个十年的黑马之旅。

2025《卡德穴洞》的维基百科

2. 时期瓶颈与碰巧

《卡德穴洞》的历险从 ASCII 作风的画面初始。客不雅来说，这天然是一种受限于时期的画面时期，亦然一个险些与越发老到的狡计机图形时期的宇宙以火去蛾中的标的。它很让东谈主讨厌，但又尽头泛泛。因为它其实比大浩大翰墨游戏所提供的体验愈加接近于原始的阅读。当你把 Tile Art（视觉像素块）拿掉，画面上只剩下底层 ASCII 时，就和读一册堆砌了生分话语的册本相似，让东谈主体会到什么叫阅读贬抑。

《卡德穴洞》开发第七年的形势

这种像素界"用丑丑的字符创造寰宇级殊效"的反视觉霸权，需要将外星作事、突变生物等空洞为专有的视觉话语，算得上一种新的视觉编码。它的内在礼貌也很风趣，举例玩家可能通过字符组合感知到"腐蚀性气体熔化墙壁"的动态恶果，或天气和地形的无常变化。

"打印机器"

但也恰是这种基于"体裁时期"的原始设计，最猛进程地引发着咱们的联想力。ASCII 与肉鸽天生适配，在于它像翰墨相似，把联想图像的职权和任务完全交给你。

布莱恩在国外肉鸽开发者会议（IRDC US 2015）上发表的演讲

不外，受时期截至的画面时期不错被赋予极新的叙事和好意思学真谛，但中枢代码时期则面对着不得不迭代的危急。

早期，布莱恩就不雅察到，肉鸽游戏常常是许多生手开发者的第一选定。但他们总会很快遇到换取的难题：我有老到的冰剑和火剑，何如材干往上持续添加盾？或者把冰剑和火剑组合起来，变成冰霜炎火剑？或者冰霜炎火剑再加上冰霜炎火盾？我何如已毕这些新的创想，同期幸免代码复杂度的指数级高涨？这亦然布莱恩在开发《卡德穴洞》时面对的问题。

调换成编程话语，问题的中枢就在于何如克服传统的 OOP（面向对象编程）中的类线索结构（Class Hierarchy）的局限性，也等于：

· 如果需要敌东谈主既会遨游又能隐身，既具备冰又具备火属性，就得为每一种组合创建新的子类，类的数目会像滚雪球相似越来越多，导致代码变得极其复杂。

· 跟着代码结构变得复杂，一朝需要修改某个功能或者开辟一个 bug，就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延长性极差。

· 类线索结构越来越巨大，可能还会阻扰原有的代码结构，极易崩溃，而且排雷贫困。

"谢却套娃"

布莱恩针对这个窘境，想出了"组件化设计"（Component-Based Design）的念念路，也等于把上图中的袭取链进行解耦（Decoupling）——把一个对象的各式举止和属性领悟为零丁的组件（Components），让"冰"、"火"和"遨游"、"施咒"等属性变成一个个不错随时取用的乐高拼块。

"作念不错和许多榫相契合的卯，再作念许多个这么的卯"的念念路在当今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那时的肉鸽开发界具有完全的始创性。字据这个念念路，布莱恩创建了专属于《卡德穴洞》的肉鸽游戏引擎。

《卡德穴洞》和《斯普洛吉树林》的组件化结构

2015 年的《卡德穴洞》有大约 1400 个单独的组件。如果要在传统类线索结构创建 1400 个零丁组件险些是不行能的。

巧的是，Unity 引擎其实处置的是并吞个问题。但布莱恩对那时 Unity 的开发并不知情。《卡德》引擎险些与 Unity 在并吞期间开发出来，二者属于平行迭代，就像爱迪生的电灯和斯旺的白炽灯。雷同于《伽玛宇宙》的作念法，《卡德穴洞》通过选定基础生物模板（东谈主类、野猪、植物等）来生成专有的 NPC，再身手化地去生成其装备和变异旅途。布莱恩终于不错目田地在《卡德穴洞》种加上越来越多的模块，RNG（Random Number Generator）让《卡德穴洞》的棋盘可能性急速延长。

布莱恩的演讲启发了许多肉鸽游戏开发者。与其说时期的迭代浮浅了肉鸽类游戏的开发，不如说肉鸽类游戏的开发者一直在为时期迭代铺路，走在时期革命的前方。

天然它一直口角主流的游戏类型——肉鸽就像游戏行业的盐与胡椒粉池，自后的主流大型游戏都会从中执取我方所需要的香料。

3. 从时期到叙事

负责构建游戏宇宙不雅的杰森 · 格林布拉特认为，如果莫得布莱恩开发的肉鸽引擎，《卡德穴洞》的科幻叙事恶果细目不会像当今这么出色，展现出高度的"露馅性"，成为"地表最目田的肉鸽游戏"。他们既想制作一款 RPG，又想打造一个领有身手生成系统的模拟游戏。因此，在定制内容和生成内容之间找到均衡就显得尤为紧迫。《卡德穴洞》恰是这两者的完整结合。 

露馅性叙事之是以精彩，在于它在放飞自我的立时性之上，长久需要一些踏实的锚点。关于《矮东谈主要隘》，锚点是现成的：托尔金的中土大陆。

杰森则把生成机制自己最猛进程地焊成了《卡德穴洞》叙事的锚点：什么样的科幻叙事能够适合这种"我可能立时变成两个头，长出机械翅膀，足下腐蚀性气体，触发克隆体招架"的狂野立时性？很天然地——变异东谈主和赛博机器东谈主。后启示录的宇宙不雅是最无所不包的宇宙不雅，能够装得下一切殊形怪状的东西，又因为它隐喻着东谈主类的某种畴昔，像一种"东谈主类进化可能性博物馆"，是以比起传统的类 DND 或魔幻宇宙，显得更具有执行感。

立时生成舆图、敌东谈主、遭受战、装备、期间罗网致使颐养疾病的方法

这允许许多玩家故事发生，也让游戏的攻略变得不太可靠：你未必知谈要和东谈主交换水源来换取信息，但你不知谈阿谁领有信息的东谈主在舆图的哪个旯旮，因为你的每一次示寂都会改变他的位置。

杰森谈《卡德穴洞》的主题

而且其着实《卡德穴洞》种体会到"长远"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因为"让东谈主摸不着标的"是硬核肉鸽游戏的中枢之一。你会先死上 20 个小时，然后才冉冉学会风险管控，然后才初始嗅觉到它的魔力，然后材干初始袭取它史诗般的叙事冲击。

"你被一千个太阳的分量压死了"

"遇到一种别传植物，它戴着令东谈主惧怕的骷髅面具，还能从手中投掷出致命的火焰。"

玩家早先遭受的上层叙事，很昭着是"东谈主与时期"与"东谈主与魔法"的类比。在游戏种那些奇怪看法组合（比如血液驱动的生物燃料电板、瞬移到任何三维坐标点的才略，手持核子雷、不错焚烧整座丛林的火箭滑冰鞋）的侵染下，科幻与玄幻的规模一触即破。当纯种东谈主比当变种东谈主愈加贫困，因为前者的加持是机械，后者的加持是基因：长出四只手未必比装上机械义肢更接近于魔法，具有更多未知的后劲。

这种芜乱无比的类型杂交，在叙事连贯的大型 3D 游戏里未必会成为弊病，但在《卡德穴洞》里，一切都刚刚好。

"请选定你要修改的肉体部分"

不仅示寂是不行逆的，在你的每个手指上再装配一些手指，或者把你被截肢的腿换成无邪坦克履带底盘，这些经过也都是不行逆的。咱们的联想力与咱们的样式一皆，透澈放飞。

当咱们在遭受会吃东谈主的香蕉树，充满敌意的猩猩和蚂蚁，或者因为按键失实（这着实很容易发生）而误杀了一个机器东谈主，并趁机惹怒了十个门户的时候，很难不会惊奇游戏想勾勒（或一不严防勾勒的）隐痛莫测的存在千般性。

和都是代码生物一个意念念，游戏叙事里的有机和无机也莫得辞别。"东谈主类莫得那么紧迫"，但东谈主类身份是咱们领有的唯独东西。但被逼到绝境时，咱们已经不得不选定把变异体当饭吃，直到咱们弥散强劲并认不出我方。当植物和动物致使墙壁都领有和东谈主类同等的智能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知谈它们全部都是像素，咱们已经会面对着乌绿色的游戏界面察觉到少许点茫乎。

装上坦克下肢

但如果咱们能克服这一切，相持少许少许学会内部的机制，初始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致使更正经济系统、政事协调、诛戮鸿沟和遵循的时候，咱们就会更深地堕入其中的叙事里，"穴洞"进口很窄，但越往下越开朗，而且你会发现它并莫得底。

天然，肉鸽游戏高于一切的叙事，其一是永远重来的勇气，其二大约等于破碎游戏自己，高出它的极限。《卡德穴洞》的问题未必就在于它太过目田，导致有一些"高出"过于强劲，和给游戏再行编程没什么辞别，以至于开发者也不得不下场缔造一些反制法度。

"自我投影" + "先见才略" + "点化大师念念想" + "罗致寰宇宇宙" = 扭转示寂

大部分游戏需要你完成一系列任务。如果错过部分红就，大部分玩家也会选定回头补上。但《卡德穴洞》完全莫得这种条目。不错说在 2024 年之前，游戏的干线并不存在。更好的说法可能是"《卡德穴洞》允许你莫得干线"，游戏里天然有一些开发者们引以为傲的设计，但就体验上来说，你错过它们也完全没有计划系。

和布莱恩开发的肉鸽专用时期引擎的逻辑相似，《卡德穴洞》自己亦然一个立体的无中心集聚。妙就妙在，它在不条目玩家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还能呈上来如斯丰盈生动的叙事。

组件化设计的生成式内容偶尔会出现尽头诡异和极端的东西，其实也刚好和《卡德穴洞》的科幻叙事相安妥，为玩家的专有体验保驾护航。除了一些疾苦奇妙的名词以外，还包括比如一个用自动探索 Mod 的玩家，不严防触发了"排斥机械碎屑"机关，却被系统判定为碎屑一同杀掉了——那大约是一个 1/20000 的概率。以及如果你精神戒指一只蜘蛛，然后反过来一招杀掉你我方的骨子，那你就会永远停留在蜘蛛的样式，等等。

玩家发现的这些"类 Bug "看起来格外天然。游戏偶尔会因此崩溃，但布莱恩会尽量加上弥散的代码，保留这些奇妙的低概率体验。于是，《卡德穴洞》的故事就在扫数这些失败、示寂、生计和危急中间无情滋长，被中枢宇宙不雅绑定在一皆，跟着期间荏苒，变得越来越诡异、复杂和立体。

4. 暧昧好意思学与转型阵痛

" 前十六年，我并不合计《卡德穴洞》是我头上的一把的摩克里斯剑，"布莱恩说，"直到 2024 年末 1.0 版块上线前的几个月期间。"

这可能是零丁游戏的共性之一。" 设计自信 " 或者说 " 设计孤高 "（布莱恩自我辱弄谈），在被预算和风险勒索的当代大型游戏工业中，是尽头有数的东西。在《卡德》初生的时期，开发者们不会像当今相似，花太多力气给我方的居品进行反复的抛光和塑形，只是为了东谈主松驰上手，有 " 一流的手感 "，让每一个关卡和设计细节都收到反映。哪怕最遁入的设计也一定要保证在大师媒体上被曝光、共享——体验是饱和的，但选定是有限的。

而在那时，布莱恩他们想的更多是：" 好吧，这个游戏 / 关卡 / 设计可能不会被东谈主看到，天然咱们花了许多功夫在上头。然则那不瑕疵。" 这种 " 冗余的精神 "，被布莱恩和杰森称为"反设计错愕"，对肉鸽游戏开发者社区来说，大约也算一种时期的眼泪。

而且，关于玩家的团结不在《卡德穴洞》的开发玄学里。有生手会抱怨难度太高，Brian 在 Reddit 的一次网友互动中告诉咱们，他不防备手把手引导，但《卡德穴洞》的理念长久是越有教师越精彩——要想指引体验，你需要先成为一个教师玩家。

天然，开局太容易死这点其实并不值得骄傲。杰森说是中枢战斗养级系统完全是一件值得后悔的事。"那是少小历害作念的东西，自后发现《卡德》有太多的可能和后劲，但战斗有时候会阻扰这些体验。"

"如果让咱们今天再行设计，游戏会截然有异。"

不外，前十六年的淘气感也在 1.0 版块上线前的几个月亦然化为泡影。布莱恩和杰森终于体会到他们我方口中"本钱宇宙的游戏工业"带来的压力：《卡德穴洞》还有太多缝隙，芜乱得令东谈主痛恨。他们需要新的 UI 来适合游戏手柄，而且要作念一个前所未有的改变——给游戏加上干线，150 个设置，以及一个合适的结局。

忙于游戏载体调换的布莱恩

是以卡德穴洞是有故事结局的，也变得愈加连贯，天然，如故那句话，玩家不错不走干线，你已经玩的是卡德穴洞。干线只是给大部分风俗有结局的东谈主提供一种"你不错击败它"的设置感。最大的不同可能在于，当今布莱恩和杰森面对镜头保举它的时候，初始不得不洽商剧透的风险了。

这是一个允许失控的寰宇。咱们不错在《卡德穴洞》里从疯癫中创造程序。未必切身玩一玩，也许某一刻，你会短暂意会到其中的生计逻辑。毕竟，那些勇于让玩家"迷途"而不将就他们"告捷"的作品，材干触碰到联想力的边陲。

部分参考资料来自： 

1. 《卡德穴洞》的十六年开发之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EZsByFC6gA&t=8045s   

2. 《卡德穴洞（Caves of Qud）》你问我答： 

https://trow.cc/board/showtopic=28428   

3. 2015 年国外肉鸽开发大会（IRDC）—— 布莱恩・巴克卢"卡德与斯普洛吉树林的驱动引擎"：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03XXzcThGU  

4. 2015 年国外肉鸽开发大会（IRDC）——杰森 · 格林布拉特"身手生成已毕的协同叙事创作"：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d31PMVy8XE&t=998s